关于树木的美文:村子里的那些个老树

城市路边的绿化带,高档小区,公园里的那些成人腰粗的大树,估计和我一样,老家都在那些遥远的山沟沟里头,不同的是,我出来了,还时不时可以回去转转,但它们一旦被移走,就真的回不去了。那个时候的树,想长在什么地方就长在什么地方,想结果子就结果子,想结几个就结几个,不想结也根本没人管,和现在的树不一样,现在的树,只要你不结东西,或者说不能弄点啥换成钱,就被人早早砍掉了。

关于树木的美文:村子里的那些个老树

我今天突然很想给我记忆中那些老树写点什么,给我自己也留点念想。

皂角树

皂角树长在沟碾里顶头那里,在我比我女儿还大一点的时候,和土匪女子一样,漫沟乱跑,那个时候,可没有现在的条件,不像女儿,放学后得学舞蹈,美术。皂角树几十步远的沟里,有一些地洞,村里老人说叫高窑,是以前人为了防止土匪扫荡挖的,类似于地道战里面的地道,曲里拐弯,从你家门后面的洞里面进去,从我家窑洞顶上出来了。我们每天不知疲倦,上高爬低,不到吃饭时间,不到天色全黑,绝不回家。

皂荚树树身比成人腰粗,枝繁叶茂,枝上好多手指头长的刺,皂角形如荷兰豆,比它厚实,里面也有子。听我妈说以前人就用皂角洗衣服,洗头,前几年某款洗发水公司就推出了一款皂角主打的洗发水,我用过,似乎还不错,不过那个时候,我还年轻,用啥洗也都觉得不错。

皂角树正对着堂弟的干爷-俊勤爷家,跟多数人家一样,那也是几孔黑乎乎的窑洞。俊勤爷是个苦命人,听说他达是个地主加半个土匪,他从小小儿麻痹症,右脚走路的时候一瘸一拐的,一辈子娶了好几房媳妇,都离开了,到老了,还是他一个人孤独终老。俊勤爷算是个热心人,我们村有一批秦腔爱好者,吹拉弹唱者,应有尽有,俊勤爷什么也不会,但每次积极参与,大家就给他封了个蔡尧剧团团长,有了这个名号,俊勤爷每次认真组织聚会,地点都在他家,义务提供茶水。剧团刚起步,大家的水平可想而知,有次村里有人不堪其扰,说:“蔡尧剧团演奏就像是狗抓门。”被俊勤爷知道了,他跑去找人家评理,最后还打了一架,此人自知理亏,基本只是防御,没有还手,不然瘦小的俊勤爷怎么能受的下来。为什么我知道的这么清楚?因为我奶奶是团里的“当家花旦”,我爸是“首席二胡演奏师”,我爷算是候补敲锣的,这么看来,我们家也算是艺术世家了。

今年夏天我回家时,无意中提起来俊勤爷,奶奶叹息着告诉我,他已经去世了,本家侄子给抬埋的,他的干孙子多次带着好烟好酒去犒劳打墓的人。想起我爷还有俊勤爷年轻的时候,俊勤爷经常当着我爷的面,问我年幼的堂弟说:“爷以后死了,你干啥呢?”堂弟边吃干爷带来的好吃的边口齿不清的说:“抬大头呢!”我爷漫不经心地说:“我孙子才不会给你抬大头,给你扔沟里去才合尺。”一晃,这都好多年过去了。

过因为树长的地方离我家苹果地比较远,我估计有近二十年没见过那棵树了,也不知道那棵树现在境况如何,卖了死了或者依旧枝繁叶茂,每年依照季节春来开花,夏季抽枝,秋来结果,冬天到了果实再一颗颗落掉,就如同村子里的人一样,老的老了,年轻人也会慢慢变老,但是小孩子也会慢慢长大成人。

桑树

皂角南沟上,桑树南沟下,同在南沟旁,共享南沟水。皂角树和桑树隔着一整个沟碾里数不清的苹果树,遥遥相望着。桑树树干超级高,要想吃到又大又甜的桑葚可是不容易,得要有真功夫能怕爬上树,才能一享美食。我胆小恐高又不会爬树,注定只能在树下捡些别人扔下来的果子,解解馋。说起爬树,堂弟江江可是一把好手,哧溜哧溜几下,就到了树顶,我吓得只能在下面提醒:“你可小心着点,踩稳了哦。”“没事,红红姐,你接着。“扔下来一大串桑葚果子,真可谓是艺高人胆大。一个个吃的嘴角边、衣服上,到处是红汁子,回家免不了大人一顿骂:“一个个得是吃了娃肉了,得是?看看这脸,这嘴,这衣服咋能洗净呢?再去,腿打断。”

桑葚熟的季节,正好是暑假的时候,作为娃娃头,带领一条边的娃去沟碾里挖蝎子。用八钉撬开土疙瘩,运气好的话,就会有蝎子爬出来,拿筷子自制的专业镊子小心夹起来,放进随身携带的洗衣粉袋子里,拿绳子扎起来,拿回家,就可以卖钱了。最受欢迎的莫过于肚子里面有子儿的大母蝎子了,分量足,一个定几个。我几乎都没有逮住过蝎子,有也是很小很小的蝎子子儿,俗称火蝎子,我天生就干不了这个。逮不住蝎子,捉几只知了回家烧了吃算了,于是带一洗衣粉袋子的知了回家,以慰馋虫,这都是后话了。

青槐树

记得当时西安世园会刚开园时,我带着爸妈去转,所到之处,皆是人山人海,三伏天,静坐不动都会汗流浃背。世园会里似乎能叫的出名字的馆门口都是长龙,我爸突然指着园子里一棵两个大人手把手才能抱住的青槐树,说:这个树有可能还是从咱村挪来的呢。对啊,村子里老树什么最多,青槐绝对可以拔得头筹。我一直以为青槐就叫青槐,到了城里念书后才知道,青槐是蝶形花科槐属植物,喜光、耐旱、萌芽力强,可用作药材,它就是大名鼎鼎的国槐。树上结的槐米可做药材,每年夏天,成群的勤快人,带着蛇皮袋子和钩子,结伴去搞副业,专业术语叫钩槐米。用蛇皮袋子装回来,晾在院子里、屋檐下,八成干时候,收药的人就来了,一番讨价还价后,车拉走了槐米,钱进了村民的口袋,买卖自由,各取所需。

庙上大槐树

以前在村里说大槐树,村里人默认的地方只有一个,只有一棵树配叫这个名号,就是庙上学校门口的那棵好粗好粗的大槐树。大槐树下永远坐满了人,似乎不论冬夏,除了农忙时节,村子里乃至方圆几里的汉子们都在树下围坐着,斗十四。老的人自觉分成好几堆,年轻的和年轻的一堆,年老的和年老的,颇有井水不犯河水之势,为什么呢?因为年纪大的有可能是年轻一辈的老子,比如我爷和我爸。我爷戴着厚厚的近视眼镜,认真地捏着牌,不识字的他玩起这个可是得心应手,自诩聪明的我,至今也不明白玩这个的诀窍在哪里,光是数上面的点点,我都得数好一阵。年轻人玩的花样还多些,扑克牌什么的已经有了,我们吃过饭去上学时候,大人们还在废寝忘食的玩着,当时少不更事的我怎么想也不明白,这有什么好玩的啊,现在沉迷于王者荣耀的我有点理解了,玩游戏可能也是一种传承。

那棵树在老学校要搬新学校的时候,突然就死了,先是一部分树枝在春天的时候没有发芽,后来慢慢地全部躯干都枯萎了,然后树下的盛况也就不复存在了,颇有树倒猢狲散之势,难道树也会知道我们的老学校被弃用了?众人的活动范围从大槐树彻底转到马路上的庙上了。庙上一直都是庙上,但是从我记事起,那里就根本没有什么庙,只有不规则的十字路口,还有两个小商店,不过庙上一直是全村的政治文化中心,这点倒是不假。男人们打牌吹牛说收成,女人们纳鞋底织毛衣比女红,小孩子们你追我赶多笑声,不过哭声似乎和笑声不相上下。乡上有什么新政策(多半是关于计划生育的),都会被张贴在庙上的小商店门口,不出半天,全村人都可以领会到政策要领。谁家两口子昨天打架了,谁家孩子考试不及格了。。。长期占领话题榜单前几名。大槐树死了,其实大槐树也许没死吧,我怀疑商店房子上面的椽是槐树的树枝做的,也许是,也许不是,我不知道。

张家岭大槐树

这棵大槐树的受众范围在我眼里仅次于庙上的那棵,不过感情的天平明显偏向这边,因为我对这棵树相对更熟悉点,这棵树在我家老屋最南头的边边上长着,因为接近边上,树身已经站不直,向南边斜着长。它伴着我的祖辈们长大成人,娶妻生子,又伴着我的父辈们成人长大,劳动致富,还没等我们这一辈长到足够大的时候,它被卖掉了,变成了“城里树”。做栋梁的树凡是要挖走或者砍掉,必须提前用红纸写上“树神远离”几个字,贴上三天,才可以动嬐犯头和锯子。卖掉这棵大槐树的时候,我是没有见过的,等我很久后,发现这棵树不见了的时候,只有一个大坑,还在为原来的那棵树作证明,表明这里是它原来的家。

西岸路上的那两棵大槐树

这两棵大槐树长在西岸路边,靠近北面的涧上,一边是空的,所以他们也已经弯了腰,两个相互依偎着长着。我们村一小半人要去地里,都得从树下的大路上过,所以大家对这两棵树那是再熟悉不过了。那条路是一个大长陡坡,这两棵树就长在坡的正中间,许多车都在这道坡上出过事,尤其是忙着下苹果的秋天,都是重车,车上不去坡的事,时有发生,但是好在人都不太有大碍,也许是树神在庇佑着村子。

灵果婆,比我爸妈大几岁,人快活,女红做的数一数二,会裁剪,能刺绣,地里干活更是一把好手,疏花疏果套袋下苹果装果子,无一不又快又好。有一年,灵果婆去这两棵大槐树上钩槐米,掉了下来,送去医院后,腿落下了残疾,现在走路还是一跛一跛的,不过这并没有影响她在屋里屋外的正常发挥,家里做饭带孙子,地里干活务苹果,一样不差,其余时候,收拾的干干净净、利利索索,坐在庙上,和一众嫂子媳妇话家常。

这两棵树,前几年也被卖掉了,每次从那里过的时候,只能看到两个大坑还在那里,至于里面有没有种上新树,我都不记得了。

也许这些被买走的大槐树就在某个公园里面长着,我虽然不认识了,等我从其身边过的时候,它们估计会认识我的吧,毕竟这些都是几百年的树,已经成神了,或者我爸指的世园会的那棵就是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