关于往事的散文短篇:连枷敲打的岁月

连枷,对于我辈以上的农村人来说并不陌生,很多场合都用到,并且一直没有改进。我们老家叫它连转,大概是取其意吧,使用的时候连环打转,这是好手使用的效果。梿枷的构造很简单,一般由一个长竹柄和一组平排的竹条构成,中间用一根木轴牵连。转动的部位是竹子弯曲包着木轴,这里有点技术,太紧,不灵活,费力,影响劳作效率;太松,竹排容易脱落,脑袋都可能受伤。劳动的时候,上下挥动长柄,梿枷就转一圈拍打一下。随着梿枷的上下舞动,种子便纷纷破壳而出。

关于往事的散文短篇:连枷敲打的岁月

家里用连枷最多的用途是打豆子,豆子一般是六月报和十月青,六月报豆子偏硬,味道也没有十月青的好。老家的人喜欢喝姜盐芝麻豆子茶,以至于我出来了好几年都有点不习惯。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要泡上一大碗,放上N多的芝麻豆子,好好补习这离乡的情愁、思念的味道。那时候芝麻豆子都是自己种,所以连枷年年要用几次,被磨得光亮光亮。

记忆中父亲会选择一个大晴天,把收割回来的豆秸一行一行的摆得整整齐齐,两行一组,头与头并拢,蔸子朝外。后来想想也是,这样便于有目的地敲打,不做无用工。晒到晌午时分,豆荚晒得滚烫滚烫的,有的竟自行开裂了,这时父亲才开工。只见他不急不慢,先是往手心里吐了口唾沫,再双手握住连枷把端四分之一的地方,空着转动几下,试试手,看连枷灵活不灵活。紧接着,连枷便上下翻腾起来,一板下去,豆荚扎的一声,豆子便骨碌碌的散了开来。我的任务则是负责把跑到坪外边的豆子捡拢,做到颗粒归仓。父亲的动作连贯迅速,上扬是一道完美的弧线,下砸时竹排以一个无可挑剔的平面着地,打得服服贴贴,连响声都回应得有种排山倒海的气势。我仔细观察着父亲的姿势,脚怎么站,手怎么动,想掌握这一套秘诀,趁父亲歇气的时候就证明给他看,儿子也能替父亲分担了。

还真是看起来容易做起来难。我提起连枷,用力一挥动,啪,竹排重重地撞在我握住的竹把那头。双手虎口一阵发麻,钻心的痛,人也差点打了个趔趄。勉勉强强站稳脚根,心想要是搞个人仰马翻的,人家看见不笑死了。有了头一回的教训,我于是死死盯着竹排旋转的瞬间,一过,我便赶紧往地上一压,使出了吃奶的劲,加上自己身体的动能。竹排未端着地,一个反弹,哎呦,差点把我弹出去。我把身子压到竹把上才死死压住不听话的连枷,但竹把的未端戳到我的大腿,一阵火辣,吃了大暗亏,做声不得。呀呀呀,蛮吃住人啊,还真是小瞧了你这个连枷,不信驯你不服,莫急!这次我放慢了动作,可动作一慢,打在豆子上的连枷温柔得听不到声音,豆子仍旧呆在豆荚里,一粒也没见出来。

还真不是打连枷的料,我泄了气。

父亲喝过一碗茶,看着我笑了笑,没做声。从我手里接过的连枷,却是立马恢复了生龙活虎,上下连续翻腾,身后是一行行炸开了花的空豆荚。看得我把一根豆秸折个千百段、把一个豆荚踩到泥巴底里才解恨。

年龄增长的我后来用心去体会了一番打连枷,学问挺多的。一是它不是制式工具,发力没个规律,纯靠各人自己掌握自己的把式。别人怎么讲也没用,两只手的主副层次变换要配合好,这其中有个角色变换配合术。二是打连枷的发力不能太正,因为它自身就是一个偏结构。竹排与竹把的间隙小,这就要求我们旋转时要把着力中心放在木轴的竹排处外端,而不是竹排与竹把的连接处。我之所以连连吃亏就是没有掌握这一点,没有掌握这个中心偏移术。三是最后一击,看似简单,使劲重点砸就是,那就大错特错了。旋转连枷时竹排是做转圈运动,如何在一秒钟之内使竹排呈水平状打下去,把它自身的重量加上人力完美合成并发挥好功效,这个物理问题我一下子计算不出。但我只知道,人这个指挥者在这一瞬间有一个停顿的抑和一个加速的推的动作。抑推是同一个目的,调整竹排以一个整体的平面迎击豆秸。两个动作像是一前一后,又像几乎同时进行,这里又有一个异向力的合力调整术。这一切似乎还没这么简单。

豆秸换了一茬又一茬,连枷还是原来的样子,继续敲打着,一年又一年。我驯服了连枷,又被什么驯服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