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回忆叙事:青春的爱与痛

我听说诵读《楞严经》可以去心魔,于是我翻开它读了几页。阿难是此经的主角,可是初读我也不能立马开窍。我读过一点《金刚经》,读过一遍《坛经》,我还是喜欢禅宗的见性成佛,禅宗很宽厚,它主张在家就可修行,处处皆是修行,它比较符合我这俗人的世界观。曾经有一段时间,我认为自己开悟了,也可立地成佛了,没想到最后差点走火入魔。不是说学佛是解人困苦吗,未曾想我是越读越苦。我仍相信一些宗教的经典是有门道的,也许是我的修为太低,业障太重,难以窥得那无上法门。

我的回忆叙事:青春的爱与痛

我今年就要满24岁。我的妈妈在我这个年龄已经怀上了我,她19岁进工厂跟师傅学钳工,一开始干了一堆废品,之后她又去长沙念了两年大专,再回厂工作时经人介绍认识了我爸爸,爸爸在妈妈家楼下蹲了一个月追到我妈,再不久就有了我。现在我长到妈妈生我的年龄,我忽然觉得她是一个成功的女人:二十出头就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,有了自己的小家庭,又过了二十四年,她把我养到这么大。成长过程中我给她带来了不小的灾难,她依旧坚强地陪我渡过了一道又一道难关。我望着我妈妈,她已经快五十了,头发白了一半,原先光洁的脸蛋现在也布满了皱纹。

我的家人都在变老,儿时的恐慌感顿时又涌上心头。作为一个生性孤独的独生子女,我一路哭哭啼啼长到现在,至今我仍觉得自己还是一个未成年的儿童,我依旧要依靠长辈过活。那种无助感是可怕的魔鬼,关于儿时思考的死亡的念头又一次呈现在脑海里。我最近又在痛苦地思索这个人类的大命题,现在我信仰轮回,也相信人有灵魂,宇宙间有别的生灵,也有鬼神。但是这种信仰对我有害无益,一股又一股奇怪的念头冒了上来:反正人是要死的,活着有何意义?奋斗有何价值?于是进入本命年的我在床上如同废人一样瘫痪了半年。整夜整夜失眠,我的脑袋里出现了一曲又一曲的狂想……太痛苦了,这种痛苦一直存在着,这种痛苦无时不有、无处不在。我常问我自己,为何总是思考这些毫无意义的问题呢?为什么不能停止?这些关于生命和宇宙的无解的谜题困扰着一代又一代人,是不是只有我想得太疯狂?能否停止呢?

大学毕业之前的我还是年轻气盛的。我一直蔑视我的长辈,觉得他们天天谈钱、庸俗无比。这种观念就在我即将毕业的几个月瞬间崩塌,随之崩塌的还有我青少年时期建立的与这个世界对抗的价值观。我的强迫症始发于中考,我始终记得爸爸开完家长会回来跟我描述的老师的发言,她们把我们学生比喻成他们的产品,我立马想象到这所地狱般的校园就是一座巨大的生产机器,我们这一个个学生在流水线上被打上痛苦的烙印,那会我认为老师这种职业无异于屠户,他们用一张张试卷和一本本作业屠宰着我们的青春。我在课堂上一遍遍诅咒着我们老师,却不敢违抗他们的权威,于是我开始活在一种自我营造的恐慌当中疯狂地清东西,在脑袋里数着要完成的作业。有数种担心萦绕着我,我担心我的视力,我担心我长不高,我担心我考不上重点中学。在我的噩梦里总是反复出现一个男孩,他已经成了我小半生的阴影,就在昨天我还梦见了他。这个男孩已经长成男人,小时候他比我还矮,现在我可能只到他的大腿,小学毕业的时候他跑到我家告诉了我一款网游,从此我一发不可收拾染上了不轻的网瘾,而他一路顺风顺水,最后居然考上了北大。这是我多年来重复做的噩梦,他老是在梦里嘲笑我没有完成作业。而我自从上学以来就噩梦连连,全是关于学校的恐怖梦境。至此我还经常梦游,害怕自己上学迟到。小学至初中我一直成绩优异,然而我现在觉得做一个好孩子是痛苦的,我一直痛苦地维持着我乖乖女的形象。记得初一的时候我被同学欺负,他抢走我的卷子,我追不上他,只有默默在心里发射一道地火(这是我玩游戏里技能),现在回想起来依旧苦闷,为何那时的我这样脆弱呀!

我勤奋好学的心态在进入那所市区的重点中学后被彻底毁灭殆尽。那里的老师只关心两种人:一种是成绩好的,一种是家里有钱的。于是我开始愤世妒俗、自甘堕落,把精神寄托于虚拟的网络世界,只看见老师的嘴巴一张一合却听不进一个字,我的大脑长期处于神游的状态,我在想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活着。重点中学的门口挂着一块金字招牌:“优质生源培养基地”,我居然想到了猪,我感到自己如同一个牲口,每天都是行尸走肉。那时怒火常常涌上心头,就像现在一样,这么多年了还未消除,我想一把火烧了这座学校,或者投一颗炸弹,我多想消灭这令人厌恶的校园,这死板僵化的教育体制。那时的我是一个独行侠,在学校一个人都不理,有一次下雨,一位同学跑来与我共伞,她问我为什么不说话,我没有回答,似乎觉得这种高傲是一个宝贝。现在我有些懊悔,因为这位女生的老爸是财政局的官员,正因为如此她坐在班里最好的位置,我在想自己为何不诚恳地与她交个朋友,也为自己的未来积攒一个好人脉。人脉这个词我最初是从这所重点高中的一位优等生口里听来的,那会我无比厌恶这个词,这个词充满了功利的味道,它似乎在奸诈地发出叫喊着人类相互利用的价值。这个词在过去对我来说是一个贬义词,现在我把它放在中性的位置,我甚至埋怨着过去那个不懂事的自己,为什么不学着好好经营自己的人脉呢?那时的我任性使气,从来没有为自己的将来着想过。

我度过了无比气闷的高中,鬼使神差地选择了师范专业,我曾在内心里跟老师这个角色斗争了十几年,可是大学四年我仍旧没有从高中的阴影中走出。我把自己关在一个黑暗的小小寝室,看着各种揭露社会阴暗面的新闻,忽然想起高中门口呵斥小贩的城管,还有坐车不排队的“高素质学生”,我那时不知为何心里总是窜起一股无名火。我常常幻想自己有超能力,我真想改造这个无比混乱与肮脏的世界。

超能力是没有的,只有在梦里也许我可以隔空取物、在海底游泳,这只存在于我熟睡的晚上,等我醒来张开双眼,我被拉扯回现实,我感到无比颓丧,这种颓丧感伴随了我十年。大学四年学的师范,可我总是对教师行业抱有无限的反感,特别是小学老师,缘何我要去应付一群叽叽喳喳吵吵闹闹的小屁孩?我不是个天生有爱心的人,我以前很想养猫养狗,后来也失去了兴趣,最近更觉得跟人打交道是多么痛苦,俗世多么痛苦,衣食住行吃喝拉撒,一切为人为生物的事情居然在我看来是无比苦闷的,人活着是在受罪,我想,我何时能摆脱这副疲惫的肉体,成为一个灵魂、一阵风、一粒原子在宇宙中自由自在地漂浮呢?我不用受任何的束缚,不必考虑金钱和时间,也不再担心生老病死或者亲友离去,我没有害怕,我遁入佛祖的西方极乐世界,到达那里我又需要修行多久呢?

临近大四突然悔悟,大学光阴虚度了,立马决定考研来做一个咸鱼翻身,没想到人仰马翻还跟寝室室友大吵一架,原因是同是考研的河南人整日在寝室抱怨,我说了她几句,争吵开始。我们一直关系不怎么好,我身边的同学很多追星族、花痴,我对他们嗤之以鼻,于是我像高中一样把自己孤立起来,顾影自怜。邻近宿舍的河南人的好友跑来帮腔骂人:“你以为每个人都要像你一样吟诗作对啊?”言外之意是她们的俗气是正当的,我是在附庸风雅、故作矜持。一股火气涌上胸口,我生气的是我自己,我并非真正去附庸风雅,大学这几年我也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,我立马发誓自己一定要成功考上研究生,扬眉吐气不让她们嘲笑我,可我终究还是失败了。考研失败后我胡闹了大半年,没有去找工作,时时刻刻要死要活,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做人是失败的,我活不下去了!真的活不下去了!

妈妈把我送进医院,外公外婆给我做饭。我跟外婆躺在床上聊天,她翻出我儿时的相册给我看,我回忆起许多往事,记得小时候很多个夜晚,我跟外婆一起睡觉,外婆要我听外面放的音乐,数着一二三,我就乖乖地睡了。外婆比我大五十岁,她一手把我带大,一晃就二十四年了,外婆家的陈设都没怎么变,还是那些旧桌子旧板凳,但是外婆外公更老了,我的父母也年近半百了,时间啊你怎么过得那样快呢?不等等我,我依然觉得我是个受宠的没有成年的小孩呢!在亲人眼里,我永远是他们的小孩。外婆跟我讲她小时候的经历,讲她十几岁当童工去修铁路,去挑石头,十九岁就参加工作;外公跟我讲他读大学的经历,讲他坐火车去北京,军训扛机枪,中途生病差点休学,最后幸好挺过来了。外婆外公对我都是那样溺爱,但我十几岁的时候呢?我一直都是吵吵闹闹的,对亲人的爱置若罔闻。

今天我找到工作了,签了合同,如做梦一般,我还是做了老师。爸爸给奶奶打电话,奶奶高兴得想要飞奔到我家来。我想起姑姑曾给我介绍工作,我干了几天就跑掉了,过去的我脑袋是不是坏掉了?

我不知道上帝为何要创造苦难这东西,我抬起头来,今天的天气不太好,头顶上有一片乌云,其实我真没吃过苦。我玩得最好的大学同学,她的爸爸在她高中去世了,她讲起这件事来云淡风轻,她的家庭条件不好,可她从来没向我抱怨过一句,大四一整年她都在外头代课,转眼她就成了一名成熟的高中老师了,以前我没瞧她多么上眼,可如今我佩服并且羡慕她。我懊悔,懊悔自己的自以为是、不听劝告和骄傲自满。现今我的方向如何,我依旧迷茫,捧着一纸合同战战兢兢,我不知道自己能否成为一名好老师,但我初次体会到了步入社会的艰辛,我想到自己的父母,曾经在外辛苦打拼的父亲,以前的我是多么不懂事啊!

亲爱的读者,我问你,你有时常想过生命的价值吗?我死了,谁会记得我。倘若我只是个庸人,没有成名,没有显赫的家世背景,我如一粒微茫的尘埃,来了之后又飘回大地,那我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呢?找寻爱吗?爱是什么呢?爱是生命的动力吗?我想是的吧。我曾以为自己要成为一个废物,彻底丧失生活的热情,爱人的能力,现在我又似乎一点点活过来,我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活得自己期望得那样好,但我不敢死,只有活下去。多年以后,我带着这些荒诞的记忆离开人世,我想,我来过吧,我逗留过,我思考过,那些荒诞的问题,就让它们随风而去吧!

本文作者:黄艺文(微信公众号:草根叙事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