记忆中，一方斑驳的灶台，一架嘶哑的风箱，母亲坐在苇甸上，让灶火烘烤她那廋削的脸。在干瘪的日子里，母亲升起的炊烟便是最温暖的亲情召唤。
夏天，厨房胜似蒸房，母亲擀着面页。那个时期，好面是不常吃的，母亲常说的那句话是：头疼脑发热，想吃好面页。母亲挥汗如雨在灶房忙活着，我也过来帮忙。刚进去，那浓重的烟气呛得我直流泪。我只好退到厨房门口。顿时，有一股凉风徐徐吹来，好舒服呀。母亲笑着说：“灶房门口好乘凉，这句话是有道理的吧。”
那个时期，人们都是靠红芋度日，每天中午，母亲从缸里窸窸窣窣地舀出大半瓢红芋面，末了还要用手抓起一小把重新放到缸里，她一边端面一边说：红芋面，红芋馍，离了红芋不能活。
有一天，姥姥来我家，锅里蒸两样的馍，一黑一白。吃饭前，母亲还特意把我拉到一个角落里，告诉我，白馍留给姥姥，黑馍我们吃。平时，母亲是不舍得用好面蒸馍的，她常说：擀汤省，蒸馍费，想吃烙饼卖块地。今天，亲戚来了，也只好破费一回。当我看到白面馍馍时，不禁伸头盯着那馍看，也没察觉自己的丑相，简直把鸭脖子伸成鹅脖子那样长了，最终，我如愿以偿地接到姥姥递过来的半块白面馍馍。美得冒出鼻涕泡，屁颠屁颠地找小伙伴去了。
我上二年级时，母亲给我做了一双新棉鞋，我穿上蹦蹦跳跳上学了。放学时，雪下的正大，路面湿漉漉的有些泥泞。我二话没说，脱掉棉鞋，一路跑到家。母亲很心疼我，烧了一盆热水给我烫脚。叹口气说道：“哎，你呀，真傻——”
终于等来了一个好年成，阳光照在人脸上，像盛开的花朵一样美好。那一天放学，离家老远我就闻到馍香。母亲从灶房里拿出一个馍，来到院中，左手托着馍，上一眼下一眼打量着，那目光潮潮的。忽然，右手高高扬起，“啪”得一声拍在馍上：“叫你跑，看你还往哪里跑?今天逮住你了吧!”然后把馍递给我，“娃儿，吃吧。”当母亲走进灶房时，还传出话来：“今后，谁也甭想再饿俺的娃了。”
以后的日子，家家有好面，顿顿有白馍。母亲的笑声多了，那些口头禅因不合时宜也不再挂在嘴上。